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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与嘉世的比赛结束后，周泽楷按惯例去记者会当过布景板，回到酒店就打开了自己随身带的笔记本电脑回看今天的比赛。

　　今天轮回输了团队赛，最终只拿下三分。输给嘉世不奇怪，不过周泽楷总觉得这场比赛有些不对劲，单凭他自己在场上的感觉而言，有几处轮回如果把握得更好些，团队赛的胜者或许就不会是嘉世了。

　　看到一半，他身后房门一开，江波涛走了进来，见他在回顾比赛便没有说话，搬了张椅子坐在他边上安静地跟着看。

　　对于这个新赛季才转会而来的队友，周泽楷挺有好感。他自己的问题自己清楚，有了江波涛在他和队员们之间协调沟通，队伍在赛场上的运转一下子就流畅起来。

　　私下里，江波涛也是个很好相处的朋友。周泽楷自己不爱说话，有些人到了他身边就会讷讷地变得尴尬起来，江波涛却不是。周泽楷不说话，他就自己说下去，并不是话痨式的滔滔不绝，而是夹杂着并不尴尬的些许沉默，让整场对话变成一次正常的交流。

　　像是现在，周泽楷没说话，江波涛自己就会开口说起今天比赛中的问题，也不怕打扰了周泽楷，莫名的，他就是知道自家队长在等待他的意见。

　　“这个地方，如果杜明的银光落刃跳得高一点，应该能带倒申建的。嘉世的阵型密得过了头。”江波涛说。

　　周泽楷点头，伸出手指了指屏幕另一角上只露出半个身影的一叶之秋，说的却是：“不行，有叶秋。”

　　“是，叶秋比我们更快地认识到嘉世的问题，在我们还没发现机会的时候，他就已经在弥补漏洞了。”江波涛啧啧称赞道，“不愧是嘉世六年的队长。”

　　周泽楷皱了皱眉，没有说话，只是敲了一下键盘让游戏录像继续播放下去。

　　既然是嘉世六年的队长，既然对队员们的问题如此了若指掌，为什么叶秋没有选择在赛场下修补漏洞，而是选择了在赛场上解决呢？

　　比赛继续放映下去，嘉世几名队员轮着出现问题，到最后甚至连与叶秋最默契的苏沐橙都被带散了节奏，出了个不大不小的岔子。当然，这一切都被叶秋尽心竭力地救了下来，所以从头到尾轮回也没捞着什么翻盘的机会。

　　看完比赛，两个人坐在屏幕前沉默。江波涛看看周泽楷，忽然觉得这位队长虽然和平日里一般面容平静，可身上的气场却似乎有哪里不一样了。

　　“怎么了？”江波涛问。

　　周泽楷垂着目光，沉默了足有十余秒。他本以为这次江波涛会像平常一样，见他不回答就会自己接上话，谁知平日里贴心的副队长今天却执拗地非要得到一个答案。

　　他只得开口：“很浪费。”

　　“嗯？”

　　“叶秋……”周泽楷念着这个名字，像是其中蕴藏着什么魔力一般，“他不是救火队员。”

　　被江波涛问起的时候，周泽楷第一个想到的答案是不值得，嘉世的队员们不值得叶秋那样燃烧自己的精力。可他转念又想，叶秋是嘉世的队长，是嘉世最不可动摇的一份子，他与嘉世之间，哪谈得上什么值不值得呢？

　　所以他换了种说法，只说自己的惋惜。以叶秋的能力，若是有一支更好的队伍，只怕联盟的格局都会大不相同。眼看叶秋带着嘉世成绩却一年不如一年，一代斗神风光不再，他们这些看着叶秋比赛长大的后辈，心中所剩也唯有这无限的伤怀。

　　听了这个答案，江波涛认同地点点头：“当然。嘉世的队员配不上叶秋，反而是叶秋在凭着自己的爆发帮他们补缺补漏。没有叶秋，如今的嘉世只是保席位的水平。”

　　“小周，”他微笑着看向身旁的队友，“下一场比赛，我们要赢。”

　　是没有前因后果很突兀的一句话，周泽楷却在瞬间领悟了江波涛的意思，而后认真地点了头。

　　面对这样的嘉世，唯有竭尽全力地打败它才是对叶秋最大的尊重。

　　“小周，”江波涛躺在酒店的床上，抱着手机发短信，眼见周泽楷从浴室里出来，随口喊住他，“叶秋前辈今天说的小孩，是训练营你交代过的那个小孩吧？”

　　战队队长亲自交代训练营在网上考核了一个小孩的事情，在战队里不算什么秘密，哪怕江波涛是那之后才来到轮回，也同样有所耳闻。

　　周泽楷点头，有些不明就里地望着他。并不是不明白江波涛怎么猜到的，而是不知江波涛为什么猜到那是谁之后还要提起。

　　“叶秋前辈好像……不太赞成？”江波涛试探着问。

　　其实不需要江波涛提醒，周泽楷也已经注意到了叶秋的态度。从他在轮回门口遇见他们的时候，叶秋似乎就不太看好于念来轮回受训这件事。

　　训练营那边的评估结果周泽楷看过，于念虽然不是什么不世出的天才，但也绝对是同龄人中的佼佼者，是个在荣耀上很有天赋的孩子。也许和叶秋的能力比起来不值一提，但于念也绝不是三脚猫。对于这样的于念叶秋却是那般态度，只能说他并不是不看好于念，而是不看好于念加入轮回。至于理由，他大概能体会。

　　周泽楷说：“于念也是神枪。”

　　“那还真是……不太凑巧。”江波涛恍然大悟。

　　他在训练营里也远远见过于念一次，看模样至少十四五岁，而周泽楷今年才刚要满二十岁。

　　这是个什么概念呢？

　　第五赛季时霸图为大漠孤烟培养的接班人贾世明出道，当时韩文清二十三岁。然而上个赛季，贾世明已经等不及，选择转会离开了霸图，而韩文清一直打到这个赛季，也没人看出他的状态有任何下滑的征兆。

　　嘉世那边，据说叶秋发现了一名上个赛季加入训练营的小选手，准备栽培成自己未来的接班人，而那名选手今年只有十四岁，比叶秋小了整整十岁。

　　以于念的年龄，想当周泽楷的接班人只怕很难，不敢说周泽楷一定能打个十年，哪怕就是八年，那等于念接手一枪穿云时也已经二十多岁了。职业选手生涯如此短暂，于念等不起。

　　除非于念的实力强大到足以让战队选择放弃周泽楷，但周泽楷本身就已经是这样一个让战队破例的存在，于念如果有那么强，说不定早就被叶秋拐跑了，哪轮得到轮回来患得患失地挑选。

　　“他不肯换职业？”江波涛又问。

　　周泽楷点点头，又说：“他很适合。”

　　职业选手虽然并不是只能玩一个职业，但在不同类型的职业之间总有适合与不适合的分别，既然于念喜欢神枪手这个职业，自身素质又合适，那江波涛也不好再说什么。

　　有周泽楷的支持，至少短期内于念在战队里的处境还不至于尴尬，至于未来的事情……

　　就交给未来去解决吧。

　　本赛季轮回第二次遇上嘉世的时候是在轮回主场，于念一早就盼着能去现场一睹叶秋的真容，结果被战队里的前辈们打击了，说是现场也未必能遇到叶秋。

　　江波涛笑着安慰他，说是比完赛如果有空就请叶秋来轮回坐坐，又在于念没留神的空当里丢给周泽楷一个眼神。

　　周泽楷心领神会，低头在手机上给叶秋发信息。上次叶秋亲自来找他之后，他回头就在QQ上把叶秋给加上了。

　　这一轮比赛打得焦灼，尤其是团队赛，基本局面还是复制上一轮的情况，不同之处在于嘉世的问题更加明显，一叶之秋的跑动补位也远比先前频繁。相较之下，轮回这边这次打得更加强硬，一枪穿云几次逼抢，终究是在一叶之秋的防守中硬是挤出一条缝来，无浪和吴钩霜月抓住机会，彻底撕裂了嘉世的阵型。

　　荣耀大字跃上屏幕的时候，周泽楷几乎是虚脱一般松开了握住鼠标的手。他知道战胜叶秋很难，但这一场比赛还是比他想象的更艰难百倍。他伸出手抽走一枪穿云的账号卡，站起身时感受到一阵令人头晕目眩的不真实感。

　　记者会后，周泽楷从一处偏僻的侧门离开会场，果然看见叶秋在门口的墙边靠着，手上夹着一支烟，吸得又急又快。

　　他望着这人指间摇摇晃晃的火星，不觉有些不愿上前惊动。

　　刚刚加入轮回训练营的时候，他想过最伟大的梦想无非是成为叶秋。彼时叶秋刚刚成就三连冠的壮举，联盟内无人可挡嘉世的缨锋，有抱负的战队都说着今次是只差一点，明年再来过结局可就未必，可就连说话的人心中都未必真有信心。

　　那可不是只赢了一场或是一年。

　　而这一刻，他忽然不再想成为叶秋。如果说旁观者还体会不深，那么通过这个赛季的两场比赛，周泽楷已经把嘉世队内的离心看得分明。他不知道为什么，可他看得见叶秋的努力，他曾以为叶秋的选择或许是值得的，嘉世却一次次让叶秋、也让他失望。

　　一个人，孤独地把全队的重担扛在肩上去斗风搏浪。

　　大约是周泽楷在那里伫得太久，叶秋在抽完一支烟后终于注意到了他，于是扬起手来同他打了个招呼。

　　周泽楷赶忙收摄心神，走过去与他并肩。

　　会场离轮回俱乐部有一段距离，周泽楷自己开了车搭上叶秋，慢吞吞混在车流里往回开。

　　因为刚抽过烟的缘故，叶秋身上有股淡淡的烟草味，周泽楷却难得地并不讨厌。两个人坐在车里，懒懒散散地聊着天。

　　“小周今天打得很好嘛，跟小江配合得也好，你们俩这分工，我看挺值得研究研究的。”两个荣耀选手之间，最容易打开话题的显然还是比赛。

　　周泽楷目不转睛盯着前方缓慢移动的车流：“前辈打得也好。”

　　“都输了，哪能算好。”叶秋声音里带着一丁点漫不经心的笑意，听在周泽楷耳中不知为何却让他有些不快。

　　他皱了皱眉，松开一点刹车让车子跟着车流往前滑：“前辈…会一直在嘉世吗？”

　　简直是个有些无礼的问题，周泽楷想。他和叶秋压根没有熟悉到足以讨论未来职业规划的地步，贸然对一队之长问出是否还会留在战队的问题更是最被人忌讳的。

　　方才蹙起的眉心皱得更深了些，周泽楷不爱说话，平日里开口多是经过深思熟虑，像刚才这样冒失的发问对他而言也是种很罕见的情况。

　　叶秋也因这个问题而毫无防备地挑了挑眉，不过他很快就用失笑掩盖过去：“当然啦。”

　　想了想他又补充一句：“只要战队还需要我。”

　　开头的三个字将周泽楷的心脏轻柔地包裹着，但随之而来的第二句话立刻打碎了这虚幻的安慰。脱口而出的是承诺，思索之后再加上的却是无可奈何。

　　叶秋身在嘉世，本就该是对所有问题体会得最深刻的人。他还能容忍，还未离开，这或许就已经说明了很多。

　　趁着红灯，周泽楷把车停稳，扭头看了一眼叶秋。这人靠在椅背上，昏暗光线下脸上依然带着那种万事不挂心一般的微笑。周泽楷眨了眨眼，很快又把头转了回来，生怕被叶秋看透他心里的不赞同。

　　叶秋说：“嘉世对我很重要。谁都可以走，我不会走。”

　　周泽楷心想，他当然知道很重要，毕竟那是叶秋七年的母队。可是这个赛季以来嘉世的模样，已经摆明了无法担起叶秋的期待，甚至他们也不想再成为叶秋的嘉世，这样的情况下叶秋依然选择坚持，这分明就是对职业生涯的不负责。

　　他听见叶秋说：“小周啊，你不明白的。”

　　我明白的！周泽楷在心里嚷嚷了一句，却还是选择了沉默，于是叶秋就继续说了下去：“你以后或许也会有这样的感觉，有这么一个人，你的胜利如果与他无关，那这胜利就没有了意义。”

　　“对我而言，留在嘉世，留在沐雨橙风身边，我的胜利才有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