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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常规赛结束的时候，轮回排在积分榜的第三位。

　　这个排名算不得多好，最后这几周的舆论确实带来了一些负面影响，好在他们离前边的蓝雨、微草距离也不远，这个成绩还不至于让人对轮回失去信心。

　　相比之下，江波涛觉得更让人担忧的还是周泽楷。

　　事情被爆出至今已经足有一个月了，说长也不长，但江波涛都觉得颇有度日如年之感，更别说周泽楷这个舆论风暴的最中心。

　　轮回队员们都看得出，周泽楷肉眼可见地消瘦了许多，虽然他还是坚持着一直以来的健康作息，按时吃饭睡觉去健身房，表面上压根看不出他正在承受着怎样的压力，但他往日里合身的队服如今就像是个宽大的布袋子套在身上，一抬手就仿佛有风往里灌。

　　这也不是唯一发生在周泽楷身上的变化。以前队员们没少拿他的沉默寡言打趣，但也是直到今天，他们才知道原来周泽楷还可以比之前更沉默。

　　所有人都很担心，因为副队长之职而了解得更多一些的江波涛自然更担心。

　　随着常规赛过去，轮回的不少赞助商和股东也开始纷纷向俱乐部施压，要求俱乐部尽快解决这件事情，甚至连联盟也私下隐晦表态，不希望这事过多地分散舆论的关注点。

　　然而，周泽楷至今都没有松口表示愿意出面回应这件事，不愿公开承认，也无法出面解释辩白。

　　至于叶修，江波涛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据他所知，孙翔一直在试图联系叶修，兴欣也是如此，甚至就连本该置身事外的几位国家队成员据说都试图找过叶修，但叶修一直沉默着，QQ头像也不曾亮起。

　　更糟糕的事情还在眼下，轮回常规赛积分排名第三，而兴欣排名第六，季后赛的第一轮，两支队伍正面对决。

　　前两场，轮回和兴欣各自赢下了主场。

　　季后赛，谁输谁赢都不奇怪，但轮回客场的这一败明明败得并不难看，却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荣耀论坛上炮火喧天，周泽楷成了那个最为千夫所指的对象。

　　而今晚是第三场比赛，轮回主场，没有选图权。

　　这一场，轮回必须赢。

　　江波涛整了整身上的队服，在周泽楷身后站定，等着工作人员打开前方的大门让选手入场。他看着身前人的背影，这个身影依然高大，队服外套遮挡住了瘦削许多的身形，粉饰出一切如常的错觉。

　　他还是无法全然克制住心中的愤怒，不是针对周泽楷，而是针对那愚蠢的舆论。

　　不可否认，一直拒绝出面澄清的周泽楷和叶修有错，但网上那些狂欢式的盲目发言呢？明明平日里一个个欢呼着把叶修和周泽楷推上神坛，现在却被舆论带着露出了最丑恶的嘴脸。

　　没有人愿意冷静下来，想一想他们曾经崇拜过的周泽楷是否会因为一段恋情就做出那么多不合逻辑的事情来。大家只是消费着这段八卦，窃窃私语着用周泽楷的沉默推定他莫须有的罪名。

　　职业选手们都很沉默，一来这是周泽楷和叶修的私事，他们没有什么权力在当事人之前发言，就算说了也能量有限，二来，有点眼色的人都看得出这舆论背后藏着的推手，却没有人清楚幕后黑手是为何而来。况且，江波涛也绝不相信他是唯一一个因为这次的事情而感到齿冷心寒的职业选手。

　　荣耀圈在一步步商业化、娱乐化，这一次的牺牲品是周泽楷，下一次又会是谁？

　　大门被打开，巨大的嘈杂声汹涌而来，江波涛跟在周泽楷身后走了出去，与另一个门边走出来的兴欣战队遥遥相望。

　　两队走上前，在台子正中握手致意。

　　背景里的喧闹声好像更大了一些，江波涛心不在焉地同兴欣队中的包荣兴握手，冷不丁听对方念叨了一句：“好奇怪噢，比赛都还没打，他们在嘘什么？”

　　他忽然意识到，观众席上发出的巨大噪音，不是他以前听惯了的呐喊声，而是嘘声。

　　是对周泽楷的嘘声。

　　这里是轮回的主场，这些人是轮回的粉丝，而此时此刻，他们正在向轮回的队长表达着他们的质疑和不满。

　　江波涛愣在原地，甚至连乔一帆朝自己伸手都没有意识到。

　　他很想问问在场这些喝倒彩的观众。

　　他们知不知道，这座巨大的体育馆之所以成为轮回主场场馆，是因为第七赛季周泽楷签下了一个大牌代言，轮回借助那家公司的关系才得以签下这座体育馆。

　　他们知不知道，在得到周泽楷之前，轮回只是一支谨小慎微的中游战队，进一次季后赛都很难，更别提什么为了错失三连冠而扼腕叹息。

　　他们知不知道，周泽楷从来都不喜欢那些商业代言、广告宣传、联盟活动，他那么安静，只想好好地打比赛，却会为了战队的发展甚至联盟的发展去努力完成这些任务。

　　周泽楷已经做到了一切他能做到的，也已经让轮回从中游队一跃而成嘉世之后拿过冠军数最多的豪门战队之一，然后他谈了一次恋爱，这个世界就突然颠倒黑白，将所有的矛头都对准了他，将那些离奇的污名堆到他的头上。

　　凭什么呢？

　　铺天盖地的嘘声里，周泽楷垂着眼眸，面无表情。

　　面带忧色的苏沐橙站在他面前对他说：“叶修会有办法的。”

　　话虽是这么说，但他们谁也不知道叶修的办法究竟是什么。周泽楷伸手与她轻轻一握就松了开，往边上走了两步又停下来与方锐握手，仿佛苏沐橙的话压根就没有传进他的耳蜗。

　　这些日子，他已经疲惫到了极点，仿佛多听人说一句话、多做一点反应都会累。苏沐橙说的话他明白，可他实在无力去给予什么得体的回应了。

　　而相信一个人，也是需要力气的。

　　第一则爆料出来的时候，叶修明明看到了，可他却选择了暂时把这事放在一边，跟苏沐橙去扫墓了。

　　周泽楷不愿意去怪叶修，他也想把这件事理解为叶修本来是胸有成竹能解决的，只是后来爆料者放了那张刻意算计他们的接吻照才打乱了叶修的计划。

　　然而，这样的理性思维无法阻止他在心里悄悄地问自己，叶修的选择，有没有哪怕百分之零点一的可能，是因为他心里苏沐秋要比周泽楷更重要一些？

　　他安静地在心里给出答案，这种可能是存在的。

　　他还是时常会想起叶修与苏沐秋之间的那些过往，可他以为自己已经不介意了。他以为自己代表的是叶修的现在，不论叶修的曾经是怎样的，他们都得活在当下。

　　也只有在叶修做出选择的时候周泽楷才会被迫承认自己心里的芥蒂。一个人的过去是被时光打磨过的雕塑，岁月的风会剥离去所有的瑕疵，只留下那些纯真而美好的记忆，这是无论多完美的当下都比不了的。

　　他大概永远都无法追及苏沐秋了。那本是叶修心中最厉害的荣耀玩家，最好的职业选手，同时也是叶修最爱的人。

　　大脑被这样理性与感性的撕扯纠缠拆成了两半，理性安慰着说叶修和自己是真心相爱，感性就偏要尖声嚷嚷着说叶修明明更爱苏沐秋；感性说着自己永远地输给苏沐秋了，理性又偏要举例论证叶修给予的爱意明明已经足够。

　　此起彼伏的争论在大脑中不断闪现，他只觉得厌倦。

　　他可能再也无法得到叶修更爱谁的正确答案了，因为无论答案是什么，他的大脑都似乎更愿意相信另一个。

　　周泽楷望着方锐在自己面前说着什么，明明听到了声音，经历过一场鏖战的大脑却拒绝处理。他多想叶修就在自己身边，不需要为他遮风挡雨，只要能陪着他一起面对就够了。

　　可是叶修不在，不管爱或不爱周泽楷，他不在周泽楷的身边。从那一天他们彼此说过早安之后，他就再也没收到来自叶修的任何一句话。

　　他只能靠自己。

　　周泽楷知道叶修的父亲在等着他服软，只要他低头，对媒体说一句他们已经不在一起了，叶修的父亲就能把这段在他眼中离经叛道的爱情虚化为叶修犯过的一个错误。

　　错误改正了，叶修就还是他的好儿子，就像是叶修回家之后又为国出征，先前那十余年两不相见的过往就可以一笔勾销。

　　可这怎么会是一个错误呢？

　　周泽楷和所有人握过手，默默扭头朝比赛间走去。观众台上的嘘声此起彼伏，他听着那处的热闹，像是听见亿万光年外无名星球上的潮汐涌动。

　　很热烈，但与他无关。

　　他和叶修的爱情，从荣耀而始，却最终只能着落在这并不完美的现实。他只是真切地仰慕一个人，从荣耀里的一切到荣耀之外的一切，在他眼里都落成最璀璨的星光。他不伤天害理，也不坑蒙拐骗，就只是单纯地喜欢那个人，想给那个人最好的一切，想和那个人拥抱着为彼此取暖。

　　这冷漠人间，却连最后的一丝暖意也不愿为他留下。

　　他错在哪儿了？

　　键盘鼠标换好，耳机戴上，刷卡登录游戏，一枪穿云出现在眼前，地图载入。

　　完全沉浸入荣耀世界前的最后一个瞬间，周泽楷望了望自己电脑包上正中间画着的那个君莫笑。

　　他也相信叶修会有办法，只是，能不能快一些？

　　他总觉得，他快要撑不住了。